平心而论,似乎目前所见新旧版本之间,只有《水浒》的距离不是那么悬殊的。尽管旧版纠结于所谓忠实原著与否的处置,新版则慌乱于所谓市场合拍与否的应对。当然,从直接的感触上说,新版里拿兄弟说事的酒令模样的主题歌,歌词不雅够俗,不咸不淡,有些十三不靠的粗鄙,旋律也远不如旧版的引人。
说起来,《水浒》其实在所谓四大古典名著里,影像改编是最容易把握的一部。比起《红楼》的人物形象和内心展示,《三国》的战争场面和多变线索,《西游》的造型面目和魔幻特技,《水浒》的江湖人物,与世情的距离最近,再加上武侠影像作品的多年铺陈和历练,因而把握的难度相对不那么大,起码没有其他三部那么大。
当然,作为名著,壶里乾坤,总和非名著不同,即便有了钱,也未必什么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因此,这把簇新的“水壶”,也不是轻易就能烧得开水的。新版的道具和场面,一如其他的新版,都蛮有底气,偏是在所谓一百单八人一百单八样声口上,不免尴尬。这其实也是通病,虽然改编者总是要借机说些自己的私房话,也即所谓用新的诠释展示作品,但太过游离的现代话语,毕竟对营造时代环境带来不良效应。
《水浒》原本是男人帮当道,不料其中和好汉们有瓜葛交集的女人,偏是最惹人的。之前大家都瞩目于和西门大官人偷香的潘金莲,喜欢将她翻案为有个性追求的奇女子,现在的新版则将这瞩目扩展,连阎婆惜这样的风月场中人也照此路数炮制,大掬同情乃至偏袒,似乎她们都有一腔的委屈。姑且不论那阎婆惜的台词“像蚊子见到血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老话和常识告诉我们,大约只有苍蝇或曰蝇子见到血才会表现出兴奋,原著里所谓“常言道:公人见钱,蝇子见血”,似乎也是这个意思——更令人掉睛的是,天资水性的婆惜同学居然“被”喊出不介意钱财房子偏介意心的口号,大有替裸婚族蜗居党代言的姿态。而另一位风月中人李师师,却又板得太正,成了早年电影里刚烈的李香君,完全看不出她是声色场中的花魁并且是国母级花魁的影子。
当然,如此处置,或许可以有“粉戏”不大好把握的考虑,可看到贪贿说风情的王婆,居然连“潘驴邓小闲”这样的声口都原封录入台词,尺度不能说不够分量。于是,我们只好从改编的立意寻找活思想,只好说这般处置,不免犯了以今人度古人的改编忌讳。即便再怎么填堆私房,再怎么翻新花样的噱头,也总该将这些私房和噱头,设身在宋或者明朝的时代,总该对施耐庵罗贯中老前辈保持足够的看顾,毕竟你不是无厘头当家,而是打着名著改编的旗号说事。老话讲,盗亦有道,今天的改编者总不能连有道的盗都不及吧。
至于居然将“说媒”用小字写在了王婆茶局子的招幌上,就更是令人喷饭的笑话。想来是替那王婆说风情铺垫理由,以为这是可以像婚介公司一样堂而皇之标榜的。却不知媒婆位列三姑六婆,旧时的社会形象,属于不良分子,形象不够正面。今天的人自然可以声讨旧时理念的不够进步,但那时节,王婆并不方便将这个不守本分的营生,作为兼营范围写在幌子上的,那起码会影响本是正行出身的茶坊生意。原著里王婆也曾专门向西门大官人解释过自己卖茶之外的“杂趁”,内中为头的便是做媒。若是当时真的可以在招牌上明晃晃写出来,她又何必解释呢。
附带一句,原著中最无可挑剔的美人本是林教头的娘子,港片里的王祖贤或者张敏,都是不错的人选,不料新版里偏要用胖面肥腰大婶模样的袁咏仪,如此毫无道理的重口味,不免令人狐疑:这般嘴脸和身段,如何让林教头牵挂,又如何令高衙内贪馋呢。与此狐疑映衬的,还有胡可的顾大嫂,走的也是颠覆路线,只是方向相反。不过,真若是如此娇滴滴,如何要唤作母大虫呢。
这种将“改编”着意为“改变”并且是看上去颇颇离谱的改变,不由得人不将狐疑蔓延开去,而且并不会因为时不时将原著原文打在屏幕上,就会含混以为那就是对原著的忠实。(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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