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少女和一个老人

时间:2015-10-27 08:01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 点击: 载入中...

阳光

 

    一年暮春,雨淅沥沥地下着,我撑着一把小洋伞,开心地蹦回家。


    回家之前,我特别喜欢先站上一块大石头,从一扇窄窄的窗户窥看小小昏暗的厨房里的动 静。嘻嘻,跟爬上树偷偷探鸟巢是同样的乐趣。


    这一回,我看到的是奶奶小心弯下腰,背对着我将一壶开水灌入热水瓶。


    “奶奶!”我大叫一声,跳下石头,跑回家。现在发觉原来小时候我是这样收集记忆的。


    有时候,一整个下午,奶奶叫我把那太师椅搬到门口,她坐在上面用手托着脑袋向外探,漫不经心地,又像有所期待,等得不耐烦。


    而我弄了张板凳坐在她对面写作业。累了的时候,就抬起头看奶奶。我并不需要转头去看奶奶看的什么。我笑眯眯地注视她,连那张太师椅也知道,奶奶的视线虽然在别处,可她的心在我这儿。我们一同享受美妙的下午时光。


    可是,奶奶很早就守了寡,又很早就去世了。她只活了63岁。小孩总是自私的,关心自己的小狗是否快乐甚过感知一个老人是否幸福。所以奶奶就这样独自守了寡,又独自死掉。我们从没敲过她内心的门。这是有缺憾的。当我长大了,成了一个女人。在一个新年的夜晚,我跪在地上祈祷,祈祷奶奶幸福,一直祈祷,一直幸福。当我睁开眼,我发现自己重新成为了那个在奶奶身边做作业的小女孩。


    我翻起以前的日记,其中有一段这样记述:“头顶上彷佛顶着个太阳,全世界都亮堂堂的,可能老鼠窝里也是的。我背着书包停在家门口,冲着坐在厅正中的奶奶笑。奶奶也是笑着的,奶奶头顶上的那尊土地公嘴咧得也好大哦,好晃眼!”


    以前是这样记忆的,以后呢?我萌生了篡改历史的渴望,以此来了却心愿。


    在少女时期,我和奶奶常去看戏。而我老不安分坐着看戏,喜欢在戏台前留连。特别是当戴着如孔雀花翎般七光闪闪乱颤的凤冠,发丝曳至小巧的脚跟,桃红裙子,长长水袖,如此小娘子,秋眼顾盼,蹑步如蜻蜓点水。那一会儿,灵魂彷佛出窍了,粘在了台上那个女人身上。


    我偷偷这样想,可奶奶却直接指着台上那个最漂亮的,说:“小丫头,你长大了就是那样哟!”


    我看着奶奶傻傻笑,哦,原来当年在戏台留连的小女孩,负着两个灵魂,有她也有我。


    夜晚的寂静,只有往昔的少女听得。可奶奶幸而听到了另一种东西。风吹着荒草呼拉拉,特别好听,奶奶被吸引进去了,一幢破房子被她发现了。奶奶难按住好奇心,轻轻地走进去。门早掉了,转过一个厅堂,上面挂着两幅画像。好漂亮的人阿!虽然她知道能被镶在框里的人该早就殁了,但由衷的赞赏使她忘记了恐惧。淡淡的微笑,乌黑的髻子,那双有无限含意的眼睛。奶奶说她比菩萨还好看。至于旁边的男子,奶奶根本不敢正眼去端详。这么美丽的女子旁边的男子自不用说吧。奶奶如此专注凝视画像上那个位男子,以致她已充分沉浸于女子的所有哀乐。奶奶情不自禁回过头,视线里是一位容貌不清晰的男子。所有的惊讶都已哑语。奶奶知道,他是画像里的人。


    奶奶是否得到幸福,一直未可知,直到有一天,我也同样来到这堆荒草丛,风吹着依旧拉拉响。我发现了奶奶幸福的老年生活,也见到了画像里的男子,我的未曾谋面的爷爷。早晨他们一起在天井里打拳,然后花整个上午的时间凝视对方或者照片。累了他们就打一个钝。下午爷爷就带着奶奶去走家窜户,拜访故人,一直到夕阳西下。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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