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与义犬

时间:2017-02-28 10:56来源:大西北网 作者: 点击: 载入中...

 

    1


    初秋的原野,一派生机。从小草、野花、庄稼到大树,从蝈蝈、蚂蚱、野兔到老牛,都唱着旺盛的生命之歌,这交响诗小溪般在动物、植物空隙间流淌。


    大黄无精打采地踽踽而行。


    失恋的烦恼在它的心灵投下一道阴影,为争夺心爱的小花被“黑风”咬伤的后腿还在隐隐作痛。它的心烦死了、闷死了。凝重的云块压得它喘不过气来,大黄侧头看了看天空,天空依旧那么湛蓝,太阳依旧那么灿烂。


    它抱怨爹娘,为什么不给自己一副健壮的体魄?


    它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豁出命来保卫小花?你看它跟着“黑风”走的时候,那么频频回首,那么哀哀怨怨。


    大黄向池塘边走去,宁静的水面忠实地映出了它的倒影:两只又小又尖的耳朵朝左右分开,阔大的嘴巴,又圆又鼓的眼睛,空旷的鼻孔镶嵌在硕大的头上,它确实挺英俊。前腿宽后腿弯,阔胸细腰,体形也称得上健美。一身黄毛在阳光下灿灿如金,胸前的白毛又那么晶莹似雪,外表着实动人。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它有健壮的体魄,有雄性的魅力,为啥输给“黑风”,是缺乏斗争经验,它总结着。再过些日子,它将去追寻并夺回小花,它暗暗下定决心。


    大黄象打了一针强心剂。它昂首挺胸,迈着矫健的步伐,沿着池塘边走去。泥地上绽开了一行分布均匀的“梅花”.


    现在,大黄的心情好多了。它嗅了嗅红的白的黄的紫的各色野花,不同的芬芳直往鼻孔里钻,它看了看粗的细的高的矮的各色的草,它们的舞姿是那么轻盈。啊,蓝天白云红花碧草,这一切的一切是多么美好哇。


    一对黑中透蓝、蓝中透绿的大凤蝶扭着纤纤细腰,在一丛野菊上翩翩起舞。


    看着那优美的舞姿和它们的亲昵劲,大黄不禁心生妒意,它悄悄走过去,抬起前爪,向谈情说爱的凤蝶扑去,人家却轻盈地飞到高处,扔给大黄一个嘲弄的笑:多管闲事的家伙。


    尽管没扑到凤蝶,大黄并不懊丧。其实它不是真心去扑,只是吓唬它们而已,大黄仍很开心地沿着小路向前跑去。


    2


    路边的大柳树下坐着一位少女。


    大黄知道,这女孩也叫“小花”,她每天这个时候都在这看书。大黄真不知道书中有什么好东西,使她那么着迷,读得那么津津有味。


    难道里面有主人吃剩下的猪骨头?


    她长得真是太美了,短短的、浓黑的头发,整齐的刘海儿,使她的脸显得更白,唇显得更红。背带牛仔裙下露出了一截细嫩的小腿,使大黄真想走上去轻轻地拱一拱,嗅一嗅。


    大黄讨好地摇着尾巴,怯怯地向姑娘靠拢。


    姑娘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大黄的脑门儿,并且给了它一个微笑。啊,大黄的心中惬意极了,它看到了姑娘整齐洁白的牙齿,心中升起一团温柔,眼睛吐出一片友好。这是个善良的姑娘。大黄想。


    大黄用头拱了拱姑娘的裙裾,舔了舔她的小腿,心满意足地向田间跑去。


    岂知乐极生悲,一块土拉圪向它飞来,一下子打在它的腰上。大黄“嗷嗷”地凄惶了两声,回头一看,是正在种菜的一老一少,少的正在朝它露出恶作剧的、开心的笑。


    其实姑娘并不叫小花而叫晓桦。这细微的发音和书写的不同,大黄是无论如何也区别不开的。


    晓桦今年十七岁。论长相是同学们公认的校花,论学习是全年组的女状元,在县教育局举办的数学竞赛中,她每次必定夺魁,被同学们誉为“数学脑袋”.


    如果在城市,谁家出了这么个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的女儿,父母定会把她视为掌上明珠,甚至都能搭板供起来。无论是到单位还是回家,甚至走到街上,二老都会觉得脸上“嗖嗖”地放光。


    可晓桦生不逢时,不,应该说生不逢地,偏偏出生在农村。偏偏她父亲的脑


    袋,是个不晓得什么叫观念更新的榆木疙瘩。他的观点是:一个丫头片子有啥蹦达头,长大了找个人家还不是喂猪打食煮饭带孩子的材料?


    晓桦的学习成绩那么出众,他非但不高兴,反而增添了不少烦恼,家里地下炕上活计少不了个劳动力。唉!他常在内心叹息。


    于是乎,每当晓桦放学归来,他就把她支使得脚打后脑勺子。喂猪喂鸡割草垫圈薅草追肥……晓桦脚不沾地的也忙不出个头绪来。


    于是乎,放学后晓桦总要坐在大柳树底下读两、三个小时的书,六点种以后才回家。这叫消极抵抗。


    微风徐来,大柳树的枝条婆娑起舞。阳光被枝条割碎、一条条金针却又顽强地挤过枝条,给晓桦的书上投下了闪闪烁烁,飘移不定的光斑。


    晓桦对书本以外的东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浑身上下的每一种器官甚至每一根神经都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


    3


    邪恶欲侵蚀良善。


    污浊将玷污洁白。


    危险正在向她逼近


    晓桦却毫无防备。


    一个丑恶的灵魂在小路上蹦蹦跳跳。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一阵嘶哑的歌声在旷野中飘飘荡荡。


    二癞子迈着腾云驾雾的醉步向大柳树下晃来。


    他身上有九块伤疤,九块伤疤是他醉生梦死的写照,是他罪恶的记录。在他的眼中,这闪光的疤痕是他的九块金牌,是值得炫耀的丰碑,着紧忙一亮出伤疤对方就会知难而退。


    他是“三进三出”的人物。


    他是一踩乱颤的恶棍。


    他是人们怕脏了新鞋的臭狗屎。


    他是爬到人们脚面上的癞蛤蟆。


    二癞子对晓桦垂涎已久。他摸熟了她的规律。常常躲在高粱地里窥视她那光彩照人的容颜和新鲜的躯体,那坚挺的如荷花骨朵似的前胸,那纤细的充满弹性的腰肢,那雪白的,细腻的小腿,啊,真令人如醉如痴呀。有时他还趴在垄沟里,偷看人家的大腿根儿。他的脸发烧,他的心狂跳,他充满了切进他的肌肤的占有欲。


    欲火燃烧着他那颗龌龊的心。妈的,老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敢管我?现在他觉得,他就是这个世界上要如何便如何的主宰。


    啊!看着那个小妞了,她果然在大柳树下温习功课。二癞子屏住呼吸,两眼冒着幽幽的欲火,向晓桦走去。


    晓桦闻到一股刺鼻的酒气,她把眼睛从书上移开,由下往上慢慢地看去。她对面的地上是一双穿着塑料凉鞋的肮脏大脚,赤裸的恶浊双腿,中间凸起的脏兮兮的牛仔裤衩,肮脏的伤疤累累的肚皮和前胸,被两道刀痕装饰起来的丑恶的脸,一张咧着的、露着两颗黄色虎牙的嘴,一双放着野狼般绿光的眼睛。


    “呵--”晓桦倒吸一口凉气,瞪着两只惊恐的大眼睛急忙站起身。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二癞子那两条粗壮的胳臂已箍住了她的腰际,晓桦被他悬空抱起,向高粱地走去。


    “救命!救命啊--”晓桦本能地大声呼喊。


    4


    种菜的一老一少听到了呼救声。


    少的拿起镐头要去解救,被老的一声断喝给喊了回来:“站住!你怎这么没记性?少管闲事。”


    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组镜头--


    开春儿,他和黑丫到市里闲逛。


    公共汽车上,两只狡黠、灵巧的手指探入了一个“干部模样”的“天窗”,的确身手不凡,顷刻间,“干部模样”的钱包已经到了那灵巧的手指中。


    他怒不可遏,象老鹰抓小鸡叼住了那青白色的手腕。


    “哥们儿,别找不自在!”一个恶狠狠的声音飘入他的耳际。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可不听那个邪:“喂,把人家的钱包交出来!”


    “钱包,什么钱包?”


    “少装蒜,我亲眼看见你偷了人家的钱包。”


    “哎,你他妈冤枉好人,我让你搜个够,若是搜不着,我他妈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他已知钱包转移,只好求助于苦主。


    “唉,同志,你的钱包被人偷跑了,快看看丢了多少钱?”


    “干部模样”觉得有几双冷嗖嗖的眼睛在盯视着,忙恐慌地说:“没,我没丢钱包。”


    结果,他挨了一顿胖揍。


    “那……咱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见死不救?你看他是想整死她吗?”


    “你就忍心让一个姑娘家被人糟蹋?”


    “啥叫姑娘媳妇的,你没听人说,现在除了妈是真的,剩下全是假的。她早晚还不是那么回事?”


    “那你是不是我亲爹?”


    “混蛋,那还用问?”


    “那你咋一点不随我?”


    “混帐!那叫你不随我!”


    “反正都一样。”


    “你就是说出龙叫唤来,我今天也不能让你去。你没看出那小子是谁吗?”


    “我早看出来了,是二癞子。”


    “这不就结了,那是个不要命的货,你就是把那姑娘救下来,人家要是把你捅死,用命去换她的贞节,你说值不值?你没看电视里的那个空军,死了不也就死了,还能咋着?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


    老的不住嘴地教训少的。


    5


    大黄也听到了“小花”的呼救声。


    它迅猛地向喊叫声跑去。


    二癞子已把晓桦抱到高粱地。


    他撕坏晓桦的连衣裙塞在了那张呼救的嘴里,手指被晓桦咬得鲜血淋漓。他使劲抽了晓桦两个嘴巴,晓桦两眼直冒金星。


    他的膝盖狠狠地跪在晓桦的双臂上,用手解开了自己的裤头。


    大黄看到了那个丑恶的玩意儿,这使它想起了“黑风”.


    遍地野花,艳阳高照。


    小花依偎在它身旁,用鼻子亲昵地拱着它的鼻子。大黄激动起来,用舌头去舔小花的皮毛,从头舔到尾,小花轻轻地接受它的爱抚。


    突然,一声低沉的怒吼,小花触电般跳起。


    “黑风”站在一个土包上俯视着它的作爱,颈毛倒竖,双眼放出灼灼的白光,怒不可遏。


    大黄的情欲一扫而光,它脱离了小花,和“黑风”在一起撕咬着,吼叫着,这是一场情敌间的决斗。


    几个回合过去,它们的身上都在流血。“黑风”不但是情场上的行家,而且是打斗撕咬的老手。大黄毕竟是初出茅庐,气力渐渐不支。


    “黑风”终于占了上风,一口咬住了大黄的右后腿,大黄四脚朝天,表示臣服。


    看着小花那不得已和忧忧怨怨的样子,大黄懊丧极了。它恨自己,恨爹娘,只好眼睁睁地瞅着“黑风”和小花离去。它装模揍样地想走得威武点儿,可地上的影子却一瘸一拐地跟着它。


    大黄看懂了他们也要做那种事。它奇怪的是,“小花”在极力地反抗,好象是极不情愿的样子。既然不情愿,那小子怎么非要……在我们王国里是没有这种事的。难道最文明的人类还不如我们?


    大黄看到那个家伙在狠命地打“小花”,一阵灵感袭来,它弄懂了“小花”向它求救的目光。它感到一阵狂怒,一种前所未有的正义感攫住了它的心,使它风驰电掣般向那个家伙扑去。


    6


    晓桦彻底绝望了。


    她被打得即将昏厥过去,觉得他在扒她的内裤……


    蓦然,她看到大黄在疑惑地瞅着他们,她想喊叫却无法发出声来。无奈地向它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马上就要成功了,这小妞已经筋疲力竭了,欲火在二癞子的胸膛间燃烧,拼命地寻找着渴望已久的缝隙。猛然,一双强有力的爪子搭在他赤裸的双肩上,一股又腥又热的气息扑着他的脖颈子,并且直往鼻子中灌。


    他被惊呆了,一扫刚才的得意劲。


    晓桦用尽平生的力气,趁机把他从身上推了下去。她慌乱地用双手拽了拽被撕坏的裙子。


    大黄从没咬过人。


    所以它只用双爪搭在二癞子的肩头上,如果它想咬的话,牙齿恐怕早已切入他的脖子了。


    可它万万没想到,有些人要比畜生歹毒得多。


    大黄把二癞子扑倒,张着大嘴,伸着通红的舌头,还是没有咬他。


    二癞子乘机掏出弹簧刀,狠命地向大黄的胸膛刺去,用力向下一划。大黄的肠子向外流淌,二癞子拔腿就跑。


    大黄不顾一切猛地向前扑去,那血淋淋、白花花的肠子随着它的猛扑撕扯出数丈长,在野花茅草间冒着热气。它狠命地咬住了二癞子的腿,把他扯倒在地,然后张开大嘴咬住了他的喉咙,二癞子拼命的挥动弹簧刀,在它的身上乱扎一气,可大黄就是不松口。


    随着皮肉的绽开,一股咸腥的液体向它嘴中喷来,大黄狠命地吸吮着这温热的汁液。


    7


    “爹,难道人还不如畜生?”


    老的无言以对。


    少的拎着镐头跑到出事地点。


    8


    晓桦抱着大黄泪流满面。


    她不顾腥不顾脏,满手血污地把肠子一点一点地塞到大黄的肚子里。


    大黄瞪着蓝汪汪的眼睛,带着失恋的遗憾,带着对人类的不解去了。


    晓桦用鄙视的眼睛看着拿镐头的小伙子,她默默地伸出手抓住他的镐把,顾不得衣裙不整,在一棵小树旁默默地刨了起来。


    小伙子领会了她的意图,同样默默地但也是坚决地接过镐头,咬牙切齿地刨坑。


    夕阳血红,照着洒满野菊花的狗冢。


    照着晓桦那颗破碎的心。


    9


    第二天清晨,当晓桦拿着鲜花来到狗冢旁的时候,凸起的土包子变成了凹的土坑。


    雾霭中似乎飘来了狗肉香。


    晓桦跪在土坑旁悲哀、怨恨地嚎啕大哭:“人哪……人!狗啊……狗!”


    朝阳彩霞青山碧树红花绿草野兽家畜昆虫都在哭声中震颤。


    人们哪,你们的心震颤了么?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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