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全钢手表的故事

时间:2012-07-05 10:20来源:新华副刊 作者:李海松 点击: 载入中...




    新房子装修后,决定搬家了,搬家就要整理一下东西,于是,和老婆一起把大衣柜里的衣物、破烂儿全部掏出来准备装箱打包。突然在衣柜的角落里,发现一个小纸盒,纸盒表面已经发黄了,打开一看,一块老上海全钢手表映入我的眼帘,哦,久违了,上海全钢手表!虽然多年没戴,依然熠熠闪光,锃亮如新,从纸盒里拿了出来,上足发条,秒针匀速跳动起来,把手表紧贴耳朵边儿倾听,轻微的“滴答”声一如从前,再对对时间,分秒不差,我赶紧把老婆喊过来说,看看咱们中国的上海全钢手表,这么多年了,走的还是那样准,真棒,谁说中国的手表不行?

 

 

 

    多年没戴手表了, 再把这只上海全钢手表戴在自己的手腕上,那种当初戴手表的喜悦,对手表的喜爱以及乡下人为了买到一块上海全钢手表所付出的辛酸仿佛就在眼前。

 

 

 

    对于手表,尤其是上海全钢手表,如今的年轻人绝对想像不出它当年的价值,那时,一个人如果能够戴上一块上海全钢手表,体现出的不光是高贵的身份,更体现出这是个既“有钱”又“有关系”,甚至是“有背景”的人。那个时代,职工每个月只挣3-40块钱,即使建国前的老干部,也不过5—60块钱,而在农村,一个好劳力辛苦一年,所挣的工分也值不了几个钱,有时还要从家里往生产队拿“口粮款”。

 

    一块上海全钢手表当年是120块钱,还要有“手表票”,才能购买。但无论手表怎么“贵”,钱可以东挪挪,西借借勉强能找到,要命的是“手表票”从哪里来呀,农村人普遍没门路,去哪里搞到那么金贵的东西呢?

 

 

 

    邻居大婶家的大哥订婚多年了,彩礼钱东找西借总算凑够了,可女方家就是不让结婚,因为人家姑娘还没戴上“上海全钢”呢,女方家里打发人来告诉大婶,什么时候把“全钢表”拿来,什么时候就和你儿子结婚,这可急坏了大婶一家人,怎么办呢?

 

 

 

    天无绝人之路,正当大婶一家人为“全钢表”愁眉哭脸的时候,我家一位多年失去联系的二叔突然从东北黑龙江的双鸭山煤矿回来,他当年离家出走后,就投奔到解放军的队伍里在炊事班当了炊事员,解放后,被安排到双鸭山煤矿当上正式职工,那个时候,煤矿的待遇是很高的,他的穿着打扮用现在的话来讲那真是“太酷”了,一身迪卡衣服,黑色的三接头皮鞋,鞋面亮的简直能照人,大背头,头发像是打了“发蜡”,尤其是手腕上的那块“上海全钢表”随着胳膊的晃动闪闪发光,村里人纷纷来到我家看望他,二叔也把外面的故事讲给村里人听,说“他们城里”(多年后我才知道双鸭山也是个山区)怎么怎么热闹,家家都有缝纫机,收音机,飞鸽自行车和上海全钢手表这“四大件”,村里的老少爷们,闺女、媳妇羡慕的不得了,尤其是那些还没出嫁的大闺女,恨不得一会儿就嫁到双鸭山去。我们这帮孩子崽子围在二叔身边就像看“西洋景儿”似的看着二叔,他给我们小孩每个人一块水果糖,我们高兴的蹦起来了。

 

 

 

    晚上,二叔就睡在我家的西屋里,睡觉前,我来到西屋,怯生生地望着二叔,但不说话,二叔问我:六子(我的小名),上几年级了?我说:三年级。二叔问,学习好吗?我说:好!二叔说,呵呵,我们六子还挺不谦虚,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呢?我小声说:我想看全钢表!啊,埋在心底里的想法终于说出口了,霎时脸上热辣辣的,羞怯的低下了头。二叔笑着说,哎呀,我当什么事情呢?说完,就把他的“全钢表”从手腕上摘了下来,来,给你戴戴,你的胳膊太细了,太小了,可别掉地上摔了呀,这可是120块钱的东西呀?我小心翼翼的接过“全钢表”,哇,这么光滑呀,这么亮呀,仔细看,表针上还有一个小红头儿,一跳一跳走的那样均匀,二叔帮我把表戴到我的小手上,但他的手一直没松开手表,生怕掉在地上,还没过一分钟,二叔就说:好了,别戴了,睡觉去吧。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也变成了二叔,穿上迪卡衣服,戴上了全钢手表。

 

 

 

    第二天我依然沉浸在戴上全钢表的喜悦里,四处和同学宣传,尤其是到了大婶家就和同龄的小二儿讲起昨晚戴二叔手表的事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只见大婶打开板柜,拿出一个红包包就匆匆出了门。 

 

 

 

    她径直来到我家,看望她多年没见的“小叔子”,一番客气话之后,大婶突然跪在二叔面前大哭了起来:二弟呀,救救我们一家人吧,救救你大侄子吧,我活不起了,快把你的手表卖给我们家吧,要不你大侄子就结不了婚了。二叔哪见过这这阵势,忙把大婶扶了起来,“嫂子,别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婶边哭边把因没有全钢表,儿子结不了婚的事儿和二叔一五一十的说了;最后说,二弟呀,求求你,把你的全钢表卖给我们吧,我们没有手表票呀,你在城里好找手表票,再买也方便。说着,就把零零碎碎的一大把票子放在二叔面前。二叔一下子蒙了,这块手表他也是在双鸭山托了好多人才搞到手表票买的,自己没戴几天,还没稀罕够呢?但是看到大婶那祈求的眼神,二叔的男人劲儿上来了,只见他从手腕上摘下那块自己还没戴几天的全钢表,递给了大婶:“嫂子,拿着,赶紧给女方家送去,让儿子结婚”,他又从那零零碎碎的钱里拿出一些交给大婶说:嫂子,我不能收120块钱,这些就当我给大侄子结婚上礼了。大婶撕扯半天,二叔才把钱接过来。

 

 

 

    大婶的儿子因为有了全钢手表顺利的结婚了,可二叔失落的回到了双鸭山,后来听说,二婶因为全钢表卖给大婶家的事儿,和二叔差一点儿离婚!

 

 

 

    我到四五年级的时候,家里的几个哥哥陆续到了结婚的年龄,为了全钢手表的事儿,老爸老妈没少发愁,他们四处托人,终于攀上了一个在县商业局上班的远方亲戚,一天,老妈挎着攒了三个多月的一篮子鸡蛋,起个大早,步行20多华里坐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左打听右打听,终于找到了这个亲戚家,老妈求他给搞几张手表票,亲戚说,手表票都是有计划供应的,不好搞呀,老妈好说歹说,最后感动了亲戚,他让老妈等了两天,第三天,搞到三张手表票,交给老妈,老妈如获至宝,千恩万谢,高兴地回家了。

 

    回来后,妈妈拿出她的红包包,把120块钱拿出来,和手表票一起缝在老爸的内衣里,让他赶紧去到供销社买全钢表。

 

    奉老妈的命令,老爸步行了30多华里山路,来到供销社。

 

    供销社就要下班了,老爸把钱和手表票交给了售货员,售货员接过来仔细看了看票,又把老爸从头到脚打量一番,老爸面对售货员如芒刺一样的眼光低下头去,好不自在。这时售货员问:你这手表票哪儿来的?爸爸被这突然的问话给懵住了。回答说,家里的亲戚而给办的。售货员又问:你亲戚是干什么的?老爸说,亲戚是县商业局的。“啊,你这个土样儿,商业局还有亲戚呀?老爸生气了,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赶紧把手表卖给我吧,我还得赶路回家呢!这时售货员声音低了下来,像祈求似的对老爸说,我没得别的意思,看看你能不能给我也搞到一张手表票呀!老爸说,我搞到这一张就好不容易了,你还是自己想办法去吧?

 

    老爸小心翼翼的把手表装在贴身的衣兜里,像战士缴获了战利品一样,忘记了路途的遥远,小跑着往家里赶,山区的羊肠小路,蜿蜒曲折,竟是沟儿坎儿,由于天黑路险,脚步匆匆,老爸突然被石头绊倒了,他捂住装在内衣里的手表,顾不得疼痛,回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老妈还在等他,老爸说,我腿可能摔伤了,妈妈掀开他的裤脚,鲜血把裤子都染湿了,赶紧找来白布布包扎了老爸的腿,当她看到全钢表时,喜极而泣。

 

    村里人听说妈妈找来了手表票,纷纷来到我家求妈妈帮助想办法,妈妈摇头说,太难了,不好找呀。村里人只好都失望的回家。

 

    妈妈用她托人搞来的三张手表票,为几个哥哥们完了婚。

 

    我上高中的时候,已经80年代初了,生活条件稍微好转了一些,但是购买缝纫机、全钢手表这样的“大件”依然还用票。高考前夕,在金矿上班的姐夫来到我家里,我说,姐夫,我该高考了,把你的全钢表借给我考试看时间用,姐夫把他的全钢表从手腕上摘下来,借给了我,并说,你考上大学了,姐夫就把这块“全钢”送给你。

 

    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专程跑到就姐姐家里,让姐夫看看通知书,姐夫知道了我的心思,毫不犹豫的把这块全钢表交给了我,说,这表就奖给你吧!

 

    就是这块上海全钢手表伴我度过了青涩的学生时代,多年来,无论对什么样式的手表我都提不起兴趣,唯独这块上海全钢手表,一直爱不释手!

 

 
(责任编辑:陈冬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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